第五十四章 架桥拨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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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冷凝霜就能感觉到谢宛飏因为全身肌肉的紧绷而带来的压抑的负面能量。他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胸腔内燃烧的火焰熏得脸上的皮肤发红。口腔内,牙齿咬紧。

毫无疑问,此时的他内心是相当愤怒的,可他的神态却仍旧表现得恭敬顺从,垂眸敛目,低着头,语调平和而诚恳地认了错处。

谢安国冷漠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转身,对着另一名中年男人略带殷勤地笑着,请他先行,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聚福楼。

谢宛翔嘴角勾着,眼里是浓浓的幸灾乐祸,不屑地看了谢宛飏一眼,紧跟着扬长而去,出了聚福楼。

绿云有些担忧地上前,轻声道:“三爷……”

谢宛飏手一摆,在原地站了片刻,平息下心中汹涌翻滚的悒郁之感。举步刚想离开,然而一抬起头,却看见坐在窗边的冷凝霜和白兔。

冷凝霜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看到了对方的窘迫而感到尴尬,手肘支在桌上,嘴角挂着淡笑,冲着他悠闲地摆动了几下五指。

谢宛飏怔了怔。

不愧是出身于庞大商族的大少爷,调节自己情绪的能力极强。不管心理活动是什么,他的唇角此刻又勾起了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表情轻松地迈开步子走过来。

“好巧啊。”他笑吟吟地拖了椅子,很自来熟地坐在两人对面。

冷凝霜似笑非笑地说:“似乎每次遇到谢三公子,场面都相当地激烈啊。”

谢宛飏的笑容僵了一僵,接着直接忽视冷凝霜的调侃,道:“既然这么巧在酒楼碰见,就一起吃饭吧,我来请。”说着招呼柳掌柜过来。点了几样菜,又说,“再挑两条新鲜的鱼,做三碗辣鱼汤来。”

柳掌柜点头哈腰地应下,冷凝霜忙道:

“我的不要放辣椒。”

“是,是,白大娘子有了身子,要少吃辣子。”柳掌柜笑说,手忙脚乱地吩咐小二去准备菜肴果蔬。

“有了身子?”谢宛飏心猛地一沉,用诧异的眼神望向冷凝霜。

白兔忽然揽住冷凝霜的腰肢。微微一笑:

“我家娘子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你和我们也算是旧识,谢公子就恭喜一下我们吧。”

谢宛飏自己都不知道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像有一只猫爪子在用力抓挠他的心脏。他脸色微变,白里泛青,僵硬了片刻,很不自然地微笑道:

“恭喜了。”

“谢谢。”白兔直勾勾地望着他,皮笑肉不笑。

一瞬间。谢宛飏突然有种想砸烂他那张美丽得让人恶心的脸的冲动。

冷凝霜没有理睬两人的互动,鲜鱼汤端上来后,她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喝下。

怀孕让她的口味真的变了好多。

谢宛飏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大口喝鱼汤,认识这么久,虽然只吃过几次饭,但他晓得她不爱荤腥。像这么积极地开荤他还是头一次见。也曾听闻妇人怀孕时口味会改变,他的心里不大舒服,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慢慢地塞进嘴里。

“谢公子,你不是刚从楼上吃完饭下来吗,怎么又吃一顿?”白兔浅浅地笑着,问。

谢宛飏看了他一眼,带着讽意微笑道:“白公子你自然不会明白。在饭桌上和达官贵人们商谈要事,是不可能随便动筷子的。”

也不知道他是在嘲笑他没见识。还是在嘲笑自己的可怜。

“刚刚的那个是你父亲?”冷凝霜啜了口汤,忽然问。

谢宛飏伸向蟹黄菜心的筷子顿了顿,淡淡回答:“算是吧。”

冷凝霜听到这样的回答,愣了愣,噗地笑了。

谢宛飏闻声,敏感又纤细地一挑浓眉,抬起头有些生气问她:“你笑什么?”

“笑你都二十好几了,却还像个十四五岁的小毛头敏感又脆弱,只不过被扇了一巴掌,居然也会觉得心里受伤。”她的话相当一针见血,她的笑容十分令人刺心。

白兔在心里叹了口气,娘子就是这样,嘴巴比刀子还锋利。

谢宛飏沉默了半晌,耷拉着眼皮,冷冷地道:

“我才没有受伤。反正我只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把我当成儿子看过。”

“那也没什么。商场无父子,反正生在商族的人早晚要反目,从一开始培养感情也是浪费。”冷凝霜很遗憾地一摊手掌。

谢宛飏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哎,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话好刻薄。”

“你才发现?”她相当诧异地扬眉。

谢宛飏盯了她一阵,很是泄气地垂下头,低声道:

“我也不指望什么了,那样一个冷酷又损阴德的人,他居然要和知府一起,开除掉北山矿场的一大半矿工,改用牢里的犯人代替。那样将会有一大半矿工失业,到时候又会有多少家庭失去家中的主要收入。本来就不富裕,家境一定会变得更加窘迫。还有那些犯人,更是会被肆意压榨到最后闹出人命来。”

冷凝霜眉尖微皱,直瞪瞪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不可置信地问他:

“你、该不会就是因为出言反驳,所以才被你父亲打了?”

谢宛飏对那一巴掌也很难堪,顿了顿,心烦地道:

“我知道我一时激动忘了场合,可我就是没忍住,那样做我绝对不赞同。”

冷凝霜愣了一愣,噗地笑了。

谢宛飏不高兴地问:“你又笑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不赞同?”她淡淡地问。

谢宛飏筷子一顿,怔住了,微微瞠目。

“拥有怜悯之心的确是一项美德,可付出怜悯也是把自己定位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上,从上俯视对方。只有在掌握了绝对强大的实力之后,你才有资格向别人施舍怜悯,否则所谓的怜悯。只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优胜劣汰是一项法则,尤其是在大家族里,这项法则会被诠释得淋漓尽致。你若表现得心里太软弱,不是我吓唬你,会被淘汰的。”

“你这个女人,难道你认为他们那么做是对的?”

冷凝霜捧着茶杯耸耸肩:“我保持中立。站在商人的角度,降低成本利润最大化很正常;若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的确缺德了点。反正这种事我又管不了,所以我没意见。

不过北山矿场是以朝廷为主,你们谢家协助经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用囚徒代替矿工的事被外人知道,添油加醋地报给皇上,知府大人被革职倒不要紧。谢家这么大的家业,正好可以被名正言顺地吞掉。”

谢宛飏眼眸一缩,仿佛醍醐灌顶。他的大脑因为她这一席话在飞速地运转,最后思维越来越清晰,面上也越来越欣喜。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摇头笑道:

“这理由的确比我那个理由好多了。”

如果是用这个怕被牵连的理由,父亲一定会犹豫。

冷凝霜却觉得这个理由谢安国必定心里有数,如果老爷子聪明的话,只怕在敛财的同时,也会想办法装作毫不知情,和知府大人划清界限。商人都是很鬼的。

她只是替谢宛飏找了一个能在父亲面前解释失态的理由。挽回形象罢了。

“刚刚那个走出去的就是新来的知府大人?”冷凝霜问。

谢宛飏点点头:“他是谢宛翔的舅父。”

冷凝霜愣了愣,笑道:“所以说四弟的时代就要到了。”

谢宛飏苦笑了一声,难得不雅地把双手撑在脑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因为他上任,所以我最近诸事不顺。”

冷凝霜笑了笑,思忖了一阵,问:“你大哥最近还好吗?”

“好什么,自打那件丑事爆出来以后。父亲看见他就像见了仇人一样。为了遮羞又给他娶了一个二流米商家的女儿,现在最不受待见的就是他。”

“那他一定很不甘心。”冷凝霜颔着下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微笑道。

“这是自然。”他啜着茶,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四弟和你大哥一定很不合吧。尤其是一个马上要踩在云端,一个早已被踹到泥里……”她浅笑吟吟地道。

“是啊……”谢宛飏再次漫不经心地回答,话音刚落,忽然脑中白光一闪,一道璀璨的灵光被他瞬间捕获。他抬起头,唇角勾着一抹不可思议的弧度,望着她,蹙眉问,“坐山观虎斗?”

冷凝霜仿佛很欣慰他能明白似的,对着他莞尔一笑,接着就像刚刚的话题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说:

“对了,我手头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存到钱庄要保管费,放在家里又不安全,我想投到城里去。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项目,让我入一小股?”

“我们谢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铺子多。”

“不要谢家的。我是因为进城两眼摸黑,不知道哪个可靠,所以才想让你帮我介绍一个可靠的。千万别让谢家知道你和我们来往过密,你和我们家君子之交淡如水就行了。”

谢宛飏不甚愉悦地扫了同样不甚愉悦的白兔一眼:“求我办事,你还和我淡如水,那我干吗要帮你?”

“我可没求你帮忙,我只是白问你一声。”冷凝霜相当淡然地一耸肩,仿佛让人帮忙的她才占了上风。

谢宛飏无语地呲了呲虎牙,她这个样子还真让他拿她没辙,顿了顿,最后还是妥协道:

“行,我帮你留意一下。”

“那就谢谢了。”冷凝霜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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